不明所以的话语些许打散了童息泠的注意力，削去了些怒火。她摇了摇头。
“你们做过皇帝吗？当过律师吗？做过阴阳先生吗？”看童息泠接着摇头，他意料之内似的笑了笑，接着说，“当你发现你再兢兢业业大公无私也无法拯救一个破灭边缘的国家的时候；当你明知道你的委托人有罪还不得不为他辩护且胜诉的时候；当你看着医院里躺了那么多生病的孩子，可是人手不足你要麻木地把一部分放弃掉，毫无过错的他们只能等死的时候；当你面对身世凄惨的可怜妖怪却不得不夺它性命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生命都是那么渺小。你们太年轻了，看过的世界太少，人在历史的洪流里，是那样的无能为力。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都是没有价值的。而我，现在站在人之上，神之下，我在金字塔的顶端，正俯视这个世界。”
“亏得丁琳琳那么憧憬你……还拿你当目标……”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是我让他们喜欢我的吗？还是他们被我所吸引的呢？吸引他们的，又是真的我吗？我拿到影帝金奖时他们夸赞我的演技，可展现在他们眼前的又是几分真几分假呢？他们能够辨识吗？那些拿我和其他男明星拉CP拉得乐此不疲的人，他们真的在意过我喜欢的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吗？我真正喜欢的是谁，那些每天一大早守在我事务所门口的人，他们有你这个anti知道得清楚吗？”
“不过你，也根本没想要改变过什么吧……”童息泠低声说道。
“我不是说了吗，根本无能为力的。”
“你做皇帝是之后的事情了。你当诸侯王的时候，有过做皇帝的想法吗？没有吧，为什么你成为人上后就想了呢？你嘴里说的那些事情真的无能为力吗？这个世界上的光与暗本身就是并存的，如果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人，你就去做一切你力所能及的事，就此满足吧；如果你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普通人，那么，你为什么不想想去成为神，从根本上重构这个世界？”
“那是不能涉足的领域！！你根本不懂！”
童息泠方才说话时只觉得心脏越跳越快，紧张得憋的一口气，就像所有的字都要机关枪似的射出来，没想苟利同竟急躁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谁说不能涉足？你做诸侯王的时候真的只是觉得抢这个皇位没有意义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你后来还要做皇帝？难道不是因为你在害怕吗？你在害怕挑战的风险，你不愿意为风险牺牲，所以你让自己立于人上之后才敢回头去走人的路。”
“好了……”
“所以你是真的认为神的领域不能涉足吗？你只是害怕吧？害怕自己到时候不光做不了神，还连现在手里的东西都失去了。所以你也在害怕着刘白，你说你喜欢刘白你爱刘白，为什么不干脆几百年前就跟他1V1解决问题呢？为什么你还要派手下来杀他呢？你说的没错，你想让他变回原来的样子，那是因为他现在的样子让你不安，让你害怕，让你时刻都在提心吊胆怕他哪一天来把你现在的生活也毁了，所以你要把自己……”
“好了，镜泽我们继续吧。”苟利同提高声调和音量压下了童息泠的话，随之看向刘白，“没必要在这耽误时间了。”
“听听不是很好嘛，被戳到痛处了吗？”刘白一笑，继而摆好了架势，方才的伤口已经稍有愈合了。
“呵呵，你这张嘴还是这么不留情面。”
“我跟你有过情面吗？”
苟利同脸上的假笑僵了僵，再度展开攻势。他迅速绕至刘白身后，右臂青筋暴起泛上符咒，抬手打下一拳，拳下人影散作墨色，霎时山摇地裂，巨缝之下是万丈深渊。他以落石做助力一步一跃，又有墨色的蛇群缠绕双足，直拉着他坠落深渊。苟利同抬手让一金钵浮上空中，旋转扩大放下金光，将构成幻境的鬼气尽数吸入，倏尔金钵炸裂，一片云雾叆叇、水墨氤氲。远远听见水声潺潺，雾霭里乌瓦高立的马头墙探出头来，湿润的青石路上，缓缓有行人走来。苟利同恍惚中忽定了神，掏出一把桃木短剑在空中一阵乱舞，水乡幻景被斩破消散，桃木剑随即自燃，被他甩在地上，由红转黑碎裂了。
“差点，就被你控制意识了。”
“有两下子嘛？”幻景散作鬼气结成人形，刘白一笑。
“我是有这么一瞬间，把刚才的景象当作现实了。再过几秒说不定连记忆都要被你篡改了呢。”
“所以现在，是现实吗？”
“什么……”
苟利同话音未落，周身便有火星闪烁，继而赤焰燃烧，这赤焰的形态，真要形容起来，许是画中的朱砂。苟利同只得临时摆出简易的唤雨坛，雨将才落了两滴水，刘白就抡起忍冬势要以刀侧砍来，离他还有些距离时，却转作枪侧投掷刺来。苟利同连忙设符解印念咒，却让枪刃上徐若虚留下的咒文将他的结界抵消，躲避不及被枪刃擦过侧腹。这时候细雨霏霏，赤炎火星仍闪，苟利同嘴角一扬，或是个好机会。他索性取出一块背面是铜镜的八卦，手沾了侧腹的血抹上去，将它投上空中，再抓起地上一把尘土撒了出去。
铜镜为金，山树为木、天雨为水、赤焰为火、地尘为土，五行恰好齐了。
“镜泽，这是你为我争取的机会呀。”
顿时云裂电闪，雷声大作。苟利同抛出五张符，它们如被吸引一般，有序地立在八卦下的五方，漫在八卦上的雷光仿佛围成了罩，直向下方扣来。而刘白的所有鬼气正被聚在这雷罩之下、符阵之中，逼得他不得不现了身形。
“五雷正法……不仅如此，你还设了五雷坛？！”刘白霎时有所惊遽，转身向他喊。
苟利同嘴角的弧度似是更满意了，应道：“当然了，因为这是为了那个小姑娘特意准备的。五雷坛会直接对强大的阴气产生反应，如果你附在她身上，我当然要想办法把你逼出来呀。不过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借助她的身体，这是明智的，只是我也没想到这个坛会在现在用上。”
“劳您费心了，我当然不会，”刘白抬高了声调，“让她为了这种事情受伤啊！！！”就如将要捕食的蛇一样，他睁大那双血红的眼直盯苟利同，咬牙冲他笑，“这种破事，从一开始不就只是我们两个人的恩怨吗？”
“竟然散了自己的灵子，你……”
“五雷坛会对强大的阴气直接产生反应，所以，这不就抵消了吗？”
刘白神色略显憔悴，脸上的笑却还是那般杀意强重。童息泠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此时立在她眼前的背影，银白长发倾泻而下，一袭白衣似雪，令她想，或许70年前徐道长在青云观看见的，便是这样的身影。
“你现在的灵力已经低到连之前的外形都无法保持了，难道想这样打败我吗？”苟利同言语里透着几分担忧，却又填着欣喜。
“不好意思啊，我正有此意……！”刘白尾音将落就大步上去一拳打碎了苟利同的面门，飞溅的血肉形同摔烂的西瓜，一颗脑袋没了头的形状，魂也被打了出去，“这一拳，没有赤炎，也没有什么白蛇，就是一个弱书生，那个被你剥夺了尊严理想原则的穷酸书生！”
“竟然……”
“阿息刚刚话说的没错，你甩锅技能练得很高，不要以为手里有力量，就是什么人你都惹得起的！”
苟利同抿嘴皱着眉头，垂眼看了看地上自己那脖颈血肉模糊的尸体，又抬眼看了看刘白，脸上的假面终于被情绪扯开裂痕。他些微睁大了眼，脸上的动态浅弱，却让人看得出那每一块肌肉都好似让怒气撑开了。他拿着腔调，说道：“好啊，这很好啊。”——继而是片刻不安的宁静——“我倒要看看，你剩的这点灵力，何时耗尽！！”
苟利同摆好架势，一拳击向刘白喉头，刘白抬臂格挡，又让他侧踢踢中右耳，脑内一阵懵憕，被近了身，苟利同钉膝攻击刘白腹部，还未击中，刘白借着距离向他鼻梁便是一拳，苟利同连忙后退。
顾不上脸上的血，苟利同一拳击中刘白下巴，又快速几拳拉近距离，刘白连连格挡。被他近身固然弱势，刘白索性弯腰头顶他小腹，两臂扣住他两腿将他掀翻在地，摁在地上向他脑袋接连出拳。苟利同被打得眼直冒星，尝试挣扎。他两腿扣住刘白右腿，又左手抱住刘白的腰，右手向他腹部便是一拳，借势反转，反将刘白压倒在地。他正准备向刘白头部打下一拳，却听见有人直喊：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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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白蛇把他的魂打出体外，他刚脱离身体，自然不能立刻适应灵体形态，用十字天经就能牵制他，我想机敏的白蛇肯定能抓住机会的。只不过真到了需要你出手的时候，白蛇自己估计也扛不住十字天经了，还有件事，你得记着。」
眼看苟利同挣扎着就要起来，童息泠赶忙取出利国让利露露交给她的东西——一张被叠成多边形的符，外面用红线绕了几圈。她右手捏剑指，将符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见自己手抖，又左手托住右臂，才让二指直指苟利同，大声念道：“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苟利同刚要向刘白打下一拳，就觉自己身上通电似的麻得生痛，立刻起身后退拉开距离。刘白也不及去确认情况，掐住机会站起身，几乎将身上剩的所有灵力都打了出去。
“奥如！！”
并着刘白的声音，缕缕黑墨就如雨天玻璃上的流水一般在苟利同的视野中落下。苟利同反复转着身子，可不论转到哪面，都只能见着这渐要笼罩的黑。他想反抗，却又痛得连站立都要难以维持，慌乱与恐惧令他脸也变了形状，只能硬生生看着那黑将他周围彻底笼罩了，再步步压缩着空气，直至窒息。
童息泠看到眼前的黑囊越缩越小，最后缩成了一个黑点，炸裂了，就此化为齑粉。
雨停了，习习凉风正拂过刘白银白的长发，待那粉末全然消逝，他向着童息泠转过半身，笑了。这是童息泠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样的笑，温暖、纯净，瞳仁里再没一丝蛇般的戾气，她看得出了神，仿佛从没见过这样美丽的景色。
「你是我眼中最美丽的风景。」
这一刻她心中浮现出这样的话语，手还停在方才剑指的动作上，仿佛忘记了紧张与酸痛，也险些忘记了刘白将要倒下的身形——
童息泠赶忙跑上前去，他已半跪下来，她便索性坐在地上，扶着他，再顾不上雨过的泥泞。
“可能，过不了多久，不知道是黑白无常还是牛头马面就要来带我走了。”刘白说着抬起手，垂眼看着手心，童息泠循他目光看去，她眼中，这只手已经带着透明了。
她好想说话留他，却又说不出口。
一直以来不就在等今天吗？
「嗯，到时候你去投胎，我就接着过我的安稳日子。冒险也不过就这段时间，以后会帮你烧纸的。」
搞什么啊……
“不过，还有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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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一章完结又失败，一不小心又是8000字【。
哦，那个五雷正法的内容是我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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